当超能力成为文明的枷锁
这次介绍的是日本作家贵志祐介所著的作品《来自新世界》,这本书在 2008 年第 29 回日本科幻大奖中获得“最佳长篇”殊荣,毫无疑问这本书是日本科幻作品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2012 年动画改编虽因制作局限未能完全呈现原作精髓,但其诡谲的配乐与出色的配音塑造仍值得一看,当然,个人还是更推荐原作的。
故事从一首传唱百年的民谣《归途》(也译作《念故乡》)开始,五个少年少女奔跑在神栖 66 町的山丘上,讨论着刚才的捉迷藏谁赢了,一边慢慢走回家。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保持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木造房屋沿水渠而建,村子里阡陌纵横,水道四通八达,人们用最原始的方法耕作,连运送稻谷都靠着木船。唯一与时代不符的,是孩子们在学校学习的咒力——某种使用意念的力量而起作用的超自然能力——这个千年后的世界里,人类已进化出用意志改变物质的能力。
表面上看,这里是最理想的乡土农耕社会,邻里间从无争吵,孩子们在麦田里无忧无虑地成长,大人们对所有疑问都给予温和解答,完全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但生活中的某些细节却有些细思极恐:整个小镇看不到老年居民;课本里关于二十世纪后的历史全是空白页;班上有些成绩不好和喜欢欺负人的孩子,如今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所有人遗忘。
在十四岁那年的夏季野营活动,少年少女们乘船去城镇外玩耍,他们本来是去野外做珍稀物种观察日志的。在这个世界中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生物:会生使用假蛋引诱别的生物吞食,然后在旁边守株待兔的“芒筑巢”,遇到危险就膨胀爆炸的“气球狗”,背上天然长着育儿袋的“袋牛”,还有最为常见的“化鼠”,它们在田间劳作,长着近似人类的面孔,却有着蚂蚁般森严的部族形式……
他们在野外意外的抓到了一只传说中的“恶魔蓑白”,本以为是只野生动物,但是没想到它居然能口吐人言,并且自称国立国会图书馆筑波分馆,它给孩子们带来了被抹去的旧时代的记忆。当他们在森林里躲避突然出现的化鼠部落时,终于意识到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是张精心编织的网——而他们每个人,既是困在网中的猎物,也是维系这张网的丝线。这个用咒力与谎言编织的乌托邦,正在少年少女们手中渐渐显露出裂痕。
上述内容基本就是本书开头部分的剧情了,是不是有种:“这不就是很大众很普通的反乌托邦作品的起手式嘛”,相信大部分有些阅读经验的读者都是如此认为的,但是这部作品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止如此。
这本书设定的起点其实是非常经典的“超能力者构成的社会”,由此构成了故事的核心。在当下市场,许多作品将“反乌托邦”窄化为对抗极权的冒险故事。例如《饥饿游戏》中的“施惠国”以阶级对立推动剧情,却未深究其统治何以延续;《头号玩家》全民沉迷的“绿洲”本质是资本与技术共谋的产物,但主角的反抗止步于推翻一家垄断公司,最终更是成为新的既得利益者。这类简化固然能制造爽快的反抗叙事,却使“反乌托邦”沦为纯粹的美学符号以及商业化叙事的装饰性标签。请容我以几个维度阐释本作在这方面的卓尔不群之处:
从叙事上来看,作者安排了三个事件巧妙的引导读者的视角随着主角立场的变化而变化。读者通过主角少年时期的经历,以天真无邪且充满好奇的视角去探索这个神秘的世界,面对隐藏在看似平静生活下的秘密;随着主角的成长,小镇虚伪的面纱被逐渐揭开,主角得以更成熟、更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也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暴力、控制和谎言;当小镇面临外部危机时,主角将会被迫以更宏观的角度去审视整个社会的结构和命运,看到了小镇精妙的控制系统是如何不堪一击,以及人类在面对自身进化和暴力循环时的无奈与挣扎。这种递进式的叙事让每个转折都成为对读者世界观的重塑,不仅增加了故事的复杂性和深度,还让读者在不同视角下重新审视整个乌托邦。
从世界观氛围上来看,整个世界非常丰满,和大部分空洞的作品不同,本作给这个作品塞进了非常完整的未来生态环境和社会构成的设计,这些设计并非是作为纯粹的背景说明文本,而是完全通过叙事来驱动的。会爆炸的“气球狗”,围绕着“蛋”相互捕猎的“芒筑巢”,当然还有如同蚁巢般等级森严的化鼠部落,这些奇诡的造物将会深入的参与叙事,绝非只是作为猎奇的点缀。
上述两者相辅相成,使得读者自然而然的理解了作者通过生物学与社会学的双重推演。由此,作者让“超能力者的社会”这一命题跳出了强者统治的窠臼。当 0.3% 的人类获得足以毁灭文明的力量时,社会必然通过伦理重构(如“倭猩猩的爱之社会”)、隐性权力分配(如“教育委员会”)甚至基因干预(如“愧死机构”)来维系平衡——这种从“超能力”到“社会规则”的递进,既表达了人类对自身进化的恐惧,又超越了传统反乌托邦作品中“极权=反派”的扁平化逻辑。
更一步的,读者就会很自然的得到本作想要表达的核心观点,乌托邦与反乌托邦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任何社会现状都是暴力与理性博弈后的勉强维持的危险平衡。
希望以上的介绍能够让你对这部作品燃起一丝兴趣,接下来的内容就纯粹是我个人的读后感了,涉及书中的大量剧透,如果你决定去体验下原作,那么接下来就不要看啦!
§神栖 66 町的“超稳定结构”
本作的核心设定是这个名为咒力的超能力,关于咒力还有几个基础设定——
- 咒力的来源未知,但是驱使它的确实是人类的意识。
- 咒力完全看不到上限,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完全可以把地球劈成两半。
- 咒力无法防御,两个咒力相互碰撞只会再视觉上形成干涉的彩虹,然后产生未知的效果。
基于这三点我们可以看出,咒力的效果几乎是无穷的,而且它是无法防御的。任何使用咒力的对人攻击都是无法防御的,能防御的只是咒力造成的物理效果。比如我使用咒力拿起大石头朝你扔过去,你可以使用咒力把地上的泥土抓起来形成墙壁来挡住飞来的石头,但是一旦咒力直接作用到你身上,你就无法防御了。这就导致整部作品的所有人类都是玻璃大炮。人人都是如此危险的玻璃大炮,那么人类究竟应该如何聚合起来生活就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对于咱们国内的网文读者来说,上述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多余,“我即文明”式的主角实在是多,一个人就完全掌握整个文明的工业体系,那都不是个事儿。当然我并非说这样写的不对,也不想讨论什么“格局”问题,这只是两种写作风格,并无高下之分。
咒力带来的问题远不止如此,上文提到驱动咒力的是人类的意识,但是人类有主观意识,还有潜意识的存在。在大部分情况下,人的任何行为都是由潜意识发出,然后经由主观意识确认的,所以说人脑在意识到自己做出某个动作之前,其实这个指令已经由潜意识发出去了,主观意识只拥有最后否决权(这个是真的,不是伪科学)。在大部分情况下是没问题的,但是咒力,它是由意识驱动的,当你的主观意识无法掌控自己的所有念头时,它就会发生微量的泄露。实际上所有人类都在泄露咒力,经过上千年,整体个地球的环境已经被催生得如同异世界一般。
在小说的最后一章,主角们需要去东京拿到史前文明的超级武器,但是在长期妖魔化的宣传下,人们潜意识的把东京当做了魔窟,结果现实中的东京就真的成为了魔窟,实在是非常有趣的设计。
这种设定挑战了传统超人叙事的逻辑——当个体力量突破临界点,任何社会契约都将失去约束效力。有超能力的人类即便是只占据了当时所有人类的 0.3%,也足够动摇整个社会秩序。人类经过了数百年的相互征伐,相互杀戮,总人口下降到了巅峰时期的千分之几。为了能让人类重新共同生活在一起,又经过上百年的持续研究和不断加码,整个镇子已经完全成了一张网。整个镇子的控制系统分为了三个等级——
最初级的控制措施是以催眠技术为核心,辅以精神暗示、知识管理等措施,对于孩子们不成熟的咒力进行管理。每个孩子觉醒咒力的时候,都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测试以保证孩子们的咒力没有缺陷。然后是严格对所有知识进行管理,禁止任何人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接触超过小镇的科技水平的科技,这些知识大部分都被封存到了图书馆中。小镇中大部分设施其实都是有精神暗示效果的,比如小孩子们被不断的强调“八丁标”(你可以理解为小镇的边界)之外都是恶魔丛生的,只有小镇之内才是安全的。这样所有人无意识的想象与泄露就会被引导到小镇之外,从而避免小镇之内被污染。另外,由于动物学的研究,将人类社会改造成以倭猩猩为样板的爱之社会(通过浓密的性接触来降低压力)的措施也得以实行。
这样可以将未能成功觉醒或者是觉醒咒力有缺陷的孩子事先剔除掉,并且即便孩子还未上学就在镇子上种下暗示,也方便进行进一步的管理。而公开允许早恋,乃至于允许同性性行为,都是方便管理的一环。
第二个手段是教育系统的筛选。上文中我们提到了咒力有潜意识的泄露问题,普通人其实是问题不大的,日常泄露的不多,通过一系列精神暗示已经可以把这些泄露引导到外部。但是,人类是有着多样性的,总有那么几个人,天生的念头特别多,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无意识的想法,此时就会产生恶性泄露,它们的咒力无时无刻不受控制的在向外逸散,改造着周围的一切。书中的描述是这样的——
泉美方圆十公尺内的所有物品都怪异变形,桌椅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最后她四周墙面与地板长满气泡、眼球以及称为「阎王须」的霉状疣斑,那是恶梦的光景。
我从远方眺望农场,建筑外观宛如阿米巴原虫般蠕动变型,宛如融化成液体淹没一切。
简直是宛如克苏鲁一般的景象,这样的人在书中被称作业魔,学名也叫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患者。也不知为啥,这类病患通常出现在那些胆小内向或者是心思活络想法多样的人身上。可能这也正是因为他们内心过于丰富才造成的结果。为了防止业魔的出现,大人们修订了规则,孩子们在学校内有着各种各样的心理测试、考试成绩、校园社会活动等等的项目,一旦发现无法很好的控制自身咒力的孩子,就要立刻清除掉。
而第三条防线,也是最为核心的内容——将名为愧死机构的机制编辑到人类的 DNA 中,当人意识到自己攻击同类的时候,咒力会立即发作,你将会心脏麻痹而导致猝死。
通过这几条规则,人们似乎成功了解决了咒力带来的问题,人们又可以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了。
然而命运又在这里开了个玩笑,因为人类的 DNA 是有概率在遗传时发生变异的……所以,你想到了吧,如果某个人因为 DNA 的变异,导致它的愧死机制坏掉了,将会是什么景象,恐怕并不需要我多描述。书中将此类病症称作拉曼‧库洛基思症候群,别名鸡舍狐狸症候群。据书中的历史记载,每个恶鬼几乎都能横扫整个小镇,仅有的几次击杀记录都是在极其运气的情况下才完成。
经过研究发现,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的孩子身上会有很高的概率出现愧死机制的基因缺陷,这些孩子天生拥有着强烈的攻击性,并且喜欢破坏既定的规则。由此,大人们又修改了规则,孩子们一直到 17 岁为止,都不会有完整的人权,一旦发现某个孩子具有攻击性,并且有着破坏规则的倾向,那么就会将孩子处理掉。并且对于已经显露出有恶鬼苗头的人,因为并不确定这个遗传性状会不会被继承,所以干脆就上数五代,全部处死。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小镇完全从物理、伦理、心理、教育乃至于基因完全将所有人类都控制起来了,维持了整个小镇的和平和稳定,那么我们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这里我们就要问个经典问题了——那么,代价呢?
咒力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但所有人也同时恐惧着人类自身的进化。八丁标不仅是物理上的隔绝,也是认知上的牢笼;倭猩猩的改造是人类放弃自尊甘愿成为动物的矮化,稳定结构的建立更是对”变化“的否定……
上述所有措施,其实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阉割,尤其是针对业魔和恶鬼的处理,当镇子上所有人都被强制使用精神类药物,防止他们乱想,当有人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剔除,当有人因为挑战了规则而被剔除,当剔除了所有“有问题”、“心思深沉”、“挑战规则”的孩子,剩下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在书中作者也暗示了这一点,时间线越靠后,小镇的科技水平就越低。因为人口不足,玩不转工业,并且大伙儿都有咒力这么方便的能力,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钻研科技了。更进一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业魔和恶鬼的事件,小镇的人口也在不断滑落。并且,每次事件之后剩下的人由于内心受到冲击,反而更容易催生出新的业魔和恶鬼,如同恶性循环。还没完呢!咒力的释放虽然依赖于想象力,但是释放出来的效果仍然要符合物理世界的法则,所以当小镇的人都没有接受好的科技教育,就连释放咒力的能力也在不断下滑……
科技的不断落后,人性被不断剥离,小镇的人们能力越来越差,但是他们的心态却与之相反的越来越傲慢,就像是……唔……逐渐退化的猴子。
归根结底,神栖 66 町是在试图构建消除所有风险的稳定系统。这座精心打造的乌托邦,本质上是用新的暴力形式对抗原始暴力。当社会将“安全”奉为最高准则时,那些造就人类的特质——好奇心、反叛精神、冒险欲望——都成了必须切除的恶性肿瘤。这种生存策略看似打破暴力循环,实则是将文明推向了更危险的进化悬崖。
§历史与正义
在本书初期,孩子们抓到了国立国会图书馆的 AI 机器人时,有个孩子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可是这么一来,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社会?再说奴隶王朝的人民和游猎民族都没有咒力……没有 PK 对吧?那些人跑哪里去了?」
「那之后到目前为止的历史,仅有极少数可靠文献供参考,因此很遗憾,本问题无法回答。」
当时这个问题在孩子们浓烈的好奇心下飞快的就被孩子们放到一边去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问题构成了本书堪称绝妙的最后一笔。
在本书的最后两章,作者花了非常大的篇幅描绘了浩大而惨烈的化鼠叛乱战争,被人类压迫数百年的化鼠终于不堪忍受,起兵造反。在故事的最后,叛乱已然被平息之后,男女主在研究所的废墟中交流着在故纸堆中发现的材料。
女主从故纸堆中翻到的是化鼠学名的历史记载,化鼠祖先裸鼹鼠的学名是Heterocephalus glaber,人类的学名是Homo Sapiens,而最后化鼠的学名被定成了Homocephalus glaber,女主评价道:“就像是直接把人类和裸鼹鼠组合起来”。而在古代的汉和字典中也有着对化鼠的化一字的示意——“人搭上倒反之人,象征人形改变,故有变化之意”,并且这段叙述还整个被删掉了,成了被封印的知识。
而男主角则更是直接,他偷偷的藏了一节化鼠的身体组织,拿去分析了基因,让他意外的是,其实真相真的很简单。就连基因图谱都不用看,化鼠连同性染色体在内,总共有 23 对染色体。作为化鼠祖先的裸鼹鼠则有 30 对,两者在生物学上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所以化鼠其实是以某种 23 对染色体的生物为基底,融入了裸鼹鼠基因刻意制造出来的种族。而地球上还有什么生物拥有 23 对染色体呢——人类自己。
再联系到本书开始孩子们的提问——“没有咒力的人都去了哪里?”,这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都被改造成化鼠了!
在此刻,整个故事的叙事发生了突变,所谓“维护乌托邦”的崇高叙事,被彻底反转成了将同类降格为牲畜的生物学暴力。此处设置的精妙反讽更是在于——化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比什么历史文件都要坚实的罪证。
当我们明白了人类和化鼠其实是同源而出时,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场化鼠叛乱战争,哦不,或许应该叫化鼠起义运动,就会有另一番感受,这场起义并非简单的正邪对立。
化鼠起义的领袖名为史奎拉,英文写作Squealer,直译是尖叫者,在中文语境下可能用呐喊者会更有意味。
化鼠这个族群创造之初就是为了维持神尊大人们的高大地位而存在的,作为基因改造的产物,它们更是被剥夺了最基本的生物权利。在化鼠族群中,女王垄断繁殖权,普通化鼠沦为无性工蚁;被彻底灌输“侍奉神明是荣耀”的集体意识;并且承担了几乎所有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大人们不方便出手时的黑活儿;就连化鼠的部落战争都需要向神尊大人提交申请方可执行。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化鼠部落之间的兼并战争落下帷幕,建立了统一的行政权,废除了女王的奴隶制度,人口突破临界点之时,化鼠终于迎来了科技爆炸。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一座座高炉燃起了浓浓黑烟……科技的提升必然带来对尊严的追求,双方的冲突已然无法调和,这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而与之相对,养尊处优的“神尊大人”们依旧傲慢,从不直视化鼠们的变化。而此时,史奎拉觉得时机已至,带着他的秘密武器,悍然起兵。
这场战争的描写始终是以男女主也就是“神尊”们的视角来展现的,在神尊们看来,这场战争是史奎拉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不顾底层化鼠们的意愿强行发动的,因为史奎拉的作战方式充满了自杀式的袭击,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他会是个仁君。但是作者专门写了这么一幕,男女主在逃难过程中,在山洞中碰到了个落单的化鼠,男主十分不解为什么化鼠们要进行如此愚蠢的自杀式袭击,于是开始质问这个化鼠——
「你们都被野狐丸给骗了,怎么就是不懂呢?他根本不把士兵的性命当一回事啊。」
「士兵的性命?可笑,区区一条命,在大义之前不过轻如鸿毛。」
「你说的大义是什么?」
「让我等全族脱离你们的暴政。」
「暴政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对你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忍不住插嘴。
「我等具有高等智慧,原本应该与你们拥有对等权利,却被你们用恶魔之力夺去尊严,受到畜生一般的对待。只有将你们从大地上消灭,才能恢复我等荣耀。」
「消灭人类?你们真以为办得到?」觉激动地高喊,「虽然你们化鼠靠着狡诈偷袭残杀这么多人,可是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能把你们杀光!」
「只要你们口中的野狐丸,解放英主史奎拉与我等同在,还有上天派下降临阵中的救世主在,你们说的事就不会发生。」
趴着的化鼠猛力一踢,直冲向觉。
霎时三人咒力交错,闪出虹彩,化鼠像碎石般飞向洞穴尽头,撞上裸露的岩石。
《来自新世界》这本书在开头很有意思,这本书其实是女主角“渡边早季”的回忆录,作者还专门强调了“个人视角可能并不完备”,整本书中受限于女主角的视角,其实鲜少有对于化鼠生活的直接描写,而这个场景是为数不多的对化鼠的直接描写。这仅有的场景,却显得非常有力量。原来化鼠的智商并不弱于人类,原来化鼠也有着对尊严的追求,原来对于化鼠来说,它们确实是为了大义而自愿赴死的……
在战后审判庭上,史奎拉愤怒的呐喊着——
「我们是人类!」
「尽管去笑!恶事必不久长!即使我死,总有一天也会有谁来继承我的意志!届时就是尔等暴政终结之时!」
而回应它的却只是神尊大人们无尽的嘲笑,其实当人类将战争定义为叛乱时,就已经完成了对反抗者话语权的剥夺。
作品中刻意缺失的化鼠视角,恰似历史长河里被抹去的奴隶编年史,我们只能通过这场岩洞中的对话,窥见被压迫者用生命刻写的墓志铭。
§走向何方
时光飞逝,女主角凭借着击杀恶鬼的功绩,以及上代伦理委员会议长的推荐,成功就任了新任伦理委员会议长,成为了小镇的最高领导人。这个小镇发生了改变吗?好像并没有,化鼠仍然承担着繁重的劳动,教育委员会依旧在培养着猫怪用来处理孩童;但是好像又有些改变,女主角将这些血淋淋的历史写成了回忆录准备将其公开,并且准备联系其他几个小镇共同商量人类的未来。
在书的末尾,镜头转向学校走廊的标语——“想象力方能改变世界”,正如开篇那首不断变调的《念故乡》,这部作品终将在你认知深处刻下永恒的诘问:当人类亲手折断进化的枝桠,所谓的乌托邦,究竟是为谁建造的诺亚方舟?